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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舆台是古代奴隶中两个等级的名称,后泛指被奴役的人。
(6)西崽旧时对西洋人雇用的中国男仆的蔑称。
公汗
这几年来,报章上常见有因经济的压迫,礼教的制裁而自杀的记事,但为了这些,便来开口或动笔的人是很少的。
只有新近秦理斋夫人(2)及其子女一家四口的自杀,却起过不少的回声,后来还出了一个怀着这一段新闻记事的自杀者(3),更可见其影响之大了。
我想,这是因为人数多。
单独的自杀,盖已不足以招大家的青睐了。
一切回声中,对于这自杀的主谋者——秦夫人,虽然也加以恕辞;但归结却无非是诛伐。
因为——评论家说——社会虽然黑暗,但人生的第一责任是生存,倘自杀,便是失职,第二责任是受苦,倘自杀,便是偷安。
进步的评论家则说人生是战斗,自杀者就是逃兵,虽死也不足以蔽其罪。
这自然也说得下去的,然而未免太笼统。
人间有犯罪学者,一派说,由于环境;一派说,由于个人。
现在盛行的是后一说,因为倘信前一派,则消灭罪犯,便得改造环境,事情就麻烦,可怕了。
而秦夫人自杀的批判者,则是大抵属于后一派。
诚然,既然自杀了,这就证明了她是一个弱者。
但是,怎么会弱的呢?要紧的是我们须看看她的尊翁的信札(4),为了要她回去,既耸之以两家的名声,又动之以亡人的乩语。
我们还得看看她的令弟的挽联:“妻殉夫,子殉母……”
不是大有视为千古美谈之意吗?以生长及陶冶在这样的家庭中的人,又怎么能不成为弱者?我们固然未始不可责以奋斗,但黑暗的吞噬之力,往往胜于孤军,况且自杀的批判者未必就是战斗的应援者,当他人奋斗时,挣扎时,败绩时,也许倒是鸦雀无声了。
穷乡僻壤或都会中,孤儿寡妇,贫女劳人之顺命而死,或虽然抗命,而终于不得不死者何限,但曾经上谁的口,动谁的心呢?真是“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5)!
人固然应该生存,但为的是进化;也不妨受苦,但为的是解除将来的一切苦;更应该战斗,但为的是改革。
责别人的自杀者,一面责人,一面正也应该向驱人于自杀之途的环境挑战,进攻。
倘使对于黑暗的主力,不置一辞,不发一矢,而但向“弱者”
唠叨不已,则纵使他如何义形于色,我也不能不说——我真也忍不住了——他其实乃是杀人者的帮凶而已。
五月二十四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六月一日《申报·自由谈》。
(2)奏理斋夫人姓龚名尹霞,《申报》馆英文译员秦理斋之妻。
一九三四年二月二十五日秦理斋在上海病逝后,住在无锡的秦的父亲要她回乡,她为了子女在沪读书等原因不能回去,在受到秦父多次严厉催迫后,五月五日她和女儿希荪、儿子端、珏四人一同服毒自杀。
(3)据《申报》一九三四年五月二十二日载:上海福华药房店员陈同福于五月二十日因经济困难自杀,在他身边发现有从报纸上剪下的关于秦理斋夫人自杀的新闻一纸。
(4)秦理斋的父亲秦平甫,在四月十一日写给龚尹霞的信上说:“汝叔翁在申扶乩,理斋降临,要金钱要棉衣;并云眷属不必居沪,当立时回锡。”
又说:“尊府家法之美,同里称颂……即令堂太夫人之德冠女宗,亦无非以含弘为宗旨: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
汝望善体此意,为贤妇为佳女;沪事及早收束,遵理斋之冥示,早日回锡。”
(5)“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语见《论语·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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