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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子锋再次把注意力放到这片广场的原住民身上。

这里的人人充满礼貌，秩序井井有条，似乎比任何区域都有更沉默，也更坚定的目标。

这儿的安静不同于b区，在那里，人们的禀赋已经被精密的数据充分罗证，等级序号有了天选的高下，出生的婴儿在基因检测后的第一刻起，就已经决定了他们一生的图景。

不接受这个图景的人，或是困在心理班的门板里，或是被巨大浮堡运行的机械钢骨，碾磨成一堆没人要的残渣废皮。

在全资源高效运利的新纪元时代里，物资还要讲个红黄蓝绿黑五色大循环呢，然而低级基因自不量力，不配入轮回这个涡闸去。

接受这个图景的人，就在陀罗星城中安心地走在被全区脑子最聪明的那群人精心设计好的道路上，一生保持着独木桥，阳关道，互不干扰的自尊和礼仪。

而现在，正在a区中心广场上密集穿行的，服色统一，姿势刻板的人群，他们默然黯淡地走着，似乎是一群正在自动行进的仿真机器人，他们脊背直立，但眼眸空白，频频垂下。

祁子锋逆着烘亮的日光，远看着他们的情状，忽然产生了一种朦胧不清又强烈非凡的视感。

这些人群如同一道绵延的山岭割据了身外的白昼，只身沤陷于泥泞般的黑夜，这两种色调在他们身上极不协调且十分强烈地对比着。

这样的画面来自于祁子锋在美术上的一个观察习惯。

每当他来到一个陌生地方，他总是习惯于先环顾整体的情状，在脑中绘出草图，接着再辨析里面的细节，所以当他察觉到几个打量过来的陌生眼神时，才发现，这里并不全是仿真机器人。

还有为数不少的，混在机器人中的，几乎难以辨别的自然人类。

a区的自然人类大多有着一张张淡淡的面孔，不喜不怒，像是大家都带了副甩卖批发的面具。

当然，有时候这些统一出厂的面具也会有点细微的变化，比如现在面前这个，被祁子锋不小心撞到大学生模样的男生。

这个男生以极快的速度，赶在祁子锋出声之前，冲他尴尬地笑了笑，并用他的母语说了声诚恳的抱歉。

“秋嚓隆”

。

这句话让祁子锋眼皮上的神经跳动了下，他的眼神变得有点冷，仿佛在看着一个a区派来的解愁纡恨的和解使者一样。

不过他想：这句抱歉实在来的太轻易，太早了些，也并不只属于他一个人，他这次要索取的，仅仅会是一句抱歉这么简单吗？当下他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只是在男生错身离开前仔细观察了下他的样貌。

这个人和周围的人一样，有着平静的眼神，留着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修剪的很清爽的头发，穿着一套简约得体的制服，手腕上还有只正焦虑地闪着红光的腕环，这是他身上唯一的装饰。

尽管在祁子锋看来，这一切的设计实在是足够呆板无趣。

他又从男生手部的视角看过去，后面的广场上还有成百上千个腕环，它们簇拥着，或者流动着，让他不由地想起些什么。

想起山上圈养牛羊的围栏，阿拉丁灯神挣扎的瓶口，以及恶魔与人类定下契约的戒指，诸如此类。

那些数不清的腕环上闪烁的红光正在变成一个个小点，远近连接交错成了一条红色的丝带。

这条红丝带正一圈圈拉紧，形成一张巨大无比的蛛网，拥挤的灵魂被警戒在内。

不知道是无数画面穿梭在他的脑海里，还是他此刻正穿梭在无数奇诡的场景中，这导致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最后所有的圈环都融进了他漆黑的瞳孔中。

虽然还没到现实中的晚上，但现在，这里，未必不是某种深夜。

祁子锋感觉到自己踏入了一条都市的夜路，黑已经不再是城市的背景，而是从脚底淹没至胸口的滚滚浓烟。

他艰难地向前走去，看见两侧延伸的路灯渐渐变成了点缀黑夜的萤光和豆火，他再努力地往前看去一截距离，光芒已经变成黑暗中的飞尘了，出口不可触及，尽头深不见底。

他无法弄清此刻自己是行走在平行还是垂直于深渊的道路上，也或许，自己正在深渊。

他迷茫了，准备冥想一会，兴许能想到什么办法，也或许只是安定下心神，却突然察觉到有个东西从他身边奔跑过去，凭大概轮廓猜测是个人，不知男女。

令他惊讶的是，那人竟然跑得很快，因为忽然掠起的一阵风，让稍长的刘海扫过他眼前。

接着，他以为不会再看见更多了，却震惊地发现：那人被割伤的腕部在空气中飘起了血红色的丝带，在黑暗中显得诡异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