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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旱涝不定,良田无人耕种,张潭心里早打起了算盘,卖掉他还能从中捞些油水,不卖白放着,离得远,别的村子没人愿意,离得近的,大多都想租林家的地种,还不如卖掉实惠,横竖东家听到无利可图,未必在意这么几?地。
在他看来,做到林大人家那样,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心思,不但没有进益,还倒贴出许多来,近年已是如此了,明年谁知道好坏?若仍旧不好,林家竟是白养着几百张嘴。
张潭如此想着,心里却羡慕林家的庄头,只要所言属实,庄子上确实遇到了难处,乃是天灾,而非**,他们便不会责备庄头,张三管着三处庄子,恰好都和自己比邻,一处颗粒无收,一处减产了一半,剩下一个方和去年持平,林家派人查看后,二话不说,命张三收了第三处庄子的租子,分派到眼前的庄子来,减产的则免了租子,明年收成只加一成。
像林家这样的东家,天底下挑不出第二家来,十几年了,每一个佃户愿意离开。
张潭心里拿着薛家和林家比了比,不说子孙上不如人家,单是为人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人家是真正的体恤佃农,十几年就没变过。
张潭手里握着薛家十来个庄子,都是肥沃良田,有祖上留下的,也有近年置办的,自己家里已经有四五千金的过活了,今年收成不好,佃户都跑了两处,这一处干旱,那一处早早下了碗大的雹子,他哪里有粮食牲口银子交到薛家?东拼西凑,好容易交上去四千两银子,很是勒索了其他各处的佃户,不想仍旧得了上头训斥,张潭不禁有些心灰意冷。
薛老爷早几年便常患病,近来听说更重了,薛蟠不长进,底下的人早就蠢蠢欲动了,各自为自己打算,生意上渐渐欺瞒东家。
于是押着没来得及逃走的几家佃户,张潭劝说薛姨妈卖掉这处庄子的地,和王三交好,也是结个善缘。
薛蟠大字不识,万事不管,宝钗年幼,又是女儿,不能出面,薛姨妈强撑着理事,闻得张潭说明厉害,不由得有些踌躇,隔窗问道:“当真找不到人耕种了?”
生意不如从前,租子也没有旧年的一半,薛姨妈暗暗忧心不已。
张潭听出了薛姨妈语气里的动摇,心里一喜,恭敬地回答道:“回太太的话,佃户都逃了七七八八,那几个?地只有这么四五家佃户,又都拘了来,如何耕种?何况别的村子离得又远,翻山越岭的,未必愿意过去。”
没有人耕种的地留着做什么?薛姨妈一听,登时有些心动。
宝钗裹着半旧的银狐斗篷,坐在薛姨妈房里看账,听着外面的话,心里却觉得不妥,低声对薛姨妈道:“咱们家只有买地买人的,几时听说卖地卖人的?妈和父亲商议商议再说罢。
横竖咱们家下人多,不拘从哪个庄子里吩咐佃户过去耕种,也就齐全了。”
宝钗见解非同一般,良田乃是一家之根本,他们家虽然生意做得大,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指不定什么时候生意就不好做了,父亲病重,哥哥无能,将来总得有个退步抽身安居之所方好,生意做不得了,回家种地亦是极好。
因此,她十分苦劝薛姨妈,又替薛姨妈出主意,留下地,饶了那几家佃户也使得,以利驱之,免去明年的租子,别村的佃户自然蜂拥而至,说不定先前逃走的佃户听说了消息,知道他们家仁善,亦愿意回来耕种。
薛姨妈道:“无利可图,白养着他们不成?欠了租子不说,竟然还跑了,丢下那样一片地,叫外人看到,岂不是说咱们家苛待了他们?”
宝钗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常随着薛姨妈理事,早知道其中缘故,道:“谁叫咱们和林家的庄子比邻呢?林家对佃户宽厚,可不就是显得咱们苛刻了?偏生咱们又不像林家是免税的,咱们再给佃户们减租,一年到头,得不到什么进益,白让佃户耕种了。
今年一点儿收成没有,此一时彼一时,咱们不是冷心无情的人,宽和一回,博个好名声。”
薛姨妈抱怨道:“十?地,五百亩,一年两季,往年不算粮食牲口,就是三四百两的进项,今儿说得容易,一连两年丝毫不得,别处跟着学怎么办?”
薛姨妈也不是没有成算的人,不然薛老爷病重时,她如何管家,当然明白宝钗说的意思。
宝钗抚摸着手里的手炉,低头苦笑,道:“总不能就此卖了。
卖地是一时的事,耕种的收成却是长远的。
今年卖了地,撑破天也就四千两银子,今年旱涝不定,明年不知如何,地价恐怕还得降些,在咱们家能够做什么?还不够哥哥一年的花销,但是若熬过这两年,风调雨顺了,一年就是三四百两的进项,十年就又能置办十?地了。”
宝钗自有一笔总账,又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卖了地,指不定外面如何想咱们家呢,影响生意事小,丢了颜面事大。”
薛姨妈叹道:“听你这么说,我问问你父亲再做决定罢。”
宝钗点头不语,心里却想着得好生跟父亲说明厉害才是,父亲想必明白,只要父亲不肯卖,母亲便不能自作主张。
他们卖了地,外头知道,还当他们家生意上银钱不凑手,所以卖地周转,到那时进货就不容易了,毕竟金陵可还有金家虎视眈眈呢。
说到金家,宝钗十分忧心,不必她去外面巡查,也知道金家的生意做得比他们大,只是他们家比金家体面,在户部领钱粮差事罢了。
宝钗忽然想起在处理佃农事情上将自己家比下去的林家,金家生意做得如此,不就是因为得到了林家的庇佑,二爷娶了贾敏的贴身丫鬟,出来进去,威风赫赫,本地但凡富商女眷都爱和他们家来往,只要晴空说一句林太太家里的胭脂香粉都是他们家供应的,做衣裳的绫罗也是用他们家的,又或者说林太太喜欢什么颜色花样,那些女眷们立时都去金家买。
宝钗合上眼前的账本,忧心忡忡地道:“今年的生意比旧年又差了些,幸亏户部的差事还是由咱们家料理,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好?”
薛姨妈道:“先顾着眼前罢,生意上总不是一时半会能料理的。”
宝钗听了,点头称是。
母女两个先去房中问薛老爷,听妻女说完,薛老爷咳嗽几声,瞪了薛姨妈一眼,道:“宝丫头说得有道理,就按着宝丫头说的做。
蟠儿不争气,咱们家少不得要依靠宝丫头,她见解高常人十倍,什么事多问她些才好。”
薛姨妈素知丈夫疼爱女儿越过儿子,倒也不以为意。
宝钗却道:“父亲劝着哥哥些罢了,成天在外面东游西荡,长此以往可怎么好?哥哥既不喜读书,回家耕种做买卖也好,横竖咱们家种地做买卖都有老家人,不必哥哥十分操劳,好歹先学些,免得外人提起哥哥来,都说哥哥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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