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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黄昏,太子一行渡过渭水,抵达咸阳驿。
奔波了一日,人困马乏,众人安顿下来,已是月上柳梢的时分。
太子与副使等一干臣僚用罢简单的夕食,回到下榻的院落中,黄门来遇喜便来请示:“殿下,娘子今晚下榻何处?”
尉迟越一时没明白过来:“太子妃自然与孤住一起……”
话音未落,蓦地回过神来,方才发觉这是个大问题。
太子妃理所当然与他同宿,林待诏却是师出无名,昼间伴驾无人可以置喙,夜里“待诏”
却说不过去了。
可沈宜秋若是不住他院里,便要与随行臣僚混居一处——翰林待诏是小小流外官,无品无级,按理说两个待诏得同住一屋……
尉迟越捏了捏眉心,只觉自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来遇喜知道主人的心病,目光闪了闪道:“启禀殿下,随行的流外官住在东院,两人一间房,正好多出一人来,东院没有空屋,倒是一墙之隔有个空置的小院子,虽狭小些,倒也清静。”
尉迟越迟疑片刻,终是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好,叫那两个娥去伺候,再派两个身手好些的黄门在外守着,千万确保娘子无虞。”
来遇喜领了命出去办,尉迟越踱到西厢,在书案前坐下,叫小黄门从书笥中取来一卷西域图志看——平日忙于朝务,想读会儿闲书都抽不出时间来,这趟去凉州,国事委于卢尚书等一干大臣,他这才有时间捡起来。
可才看了两行字,他便烦躁地放下书卷。
他和自己的太子妃下榻于同一个驿馆,却只能被数重墙垣相隔,真有咫尺天涯之感。
这会儿她在做什么?他忍不住想,她可曾睡下?那院子与宁彦昭下榻的南院不过一墙之隔,难保不会遇见……
尉迟越相信宁彦昭是君子,更相信太子妃的为人,便是她心里还未放下宁十一,也绝不会做逾礼越份之事,然而一想到两人也许会寒暄两句,甚或只是四目相接,太子便觉有人在他心上插了一把细针。
他有些坐不住,起身出了东厢,走到中庭。
他所住的自然是整个咸阳驿中最好的院落,屋宇严整,陈设精洁,庭院里栽着青松白梅,枝干上覆着残雪,颇有画意。
尉迟越走到梅树下,夜风吹拂,虬枝轻颤,送来阵阵幽香,他不禁想起那日沈宜秋相赠的那支红梅,心头似有微风拂过。
他在梅树下来回踱了几步,想攀折一枝叫人与她送去,正要抬手,想起这梅树乃是驿馆之物,虽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
,可拿来送人总有些惠而不费的意思。
他思忖片刻,忽然灵机一动,便即折回书斋,命小黄门研墨,取过一张素笺,挥毫泼墨,顷刻间便画就一幅月下寒梅图。
他撂下笔端详了一会儿,只觉墨意淋漓,刚柔并济,柔美蕴于遒劲之中,可谓平生得意之作。
丹青原本是他陶冶性情的雅好,此时用来传情倒是正好,真真技多不压身。
太子看了半晌,觉得似乎缺了些什么,抚了抚下颌,又执起笔管,有心提一首诗,又觉稍嫌刻意,斟酌片刻,在空白处写道:“见庭中白梅盛放,甚是可喜,与小丸同赏”
。
嘴角一弯,拎起笺纸吹干,封入匣中,交给小黄门:“给娘子送去。”
小黄门领了命,捧着匣子退出书斋。
南院东厢,素娥和湘娥与几个小黄门正忙里忙外,扫榻铺床,弄得扬尘四起,沈宜秋听驿馆的仆妇说东院旁有个小花园,她闲着无事,便往园子里踱去。
那小花园果然十分狭小,与其说是花园,莫如说是个小花圃,天寒地冻的时节,园中卉木凋零,实在没什么可看。
她绕了一圈便要回转,走到门口,却见回廊中有一身着白袍的男子,正向这里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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