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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一夜,沈宜秋记不起自己何时睡过去的,醒来天已微明,她睁开双眼,便发现帐外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尉迟越背对她站着,已经换上公服,戴上玉冠,正在扣腰间的玉带,不知为何他没有叫宫人进来伺候他更衣。
沈宜秋一动,丝缎摩擦,发出悉悉簌簌的声响,尉迟越听到动静,转过身淡淡道:“孤吵醒你了?”
沈宜秋道:“妾自己醒的,殿下要出去?”
尉迟越的语气仍旧淡淡的:“孤要去太极宫召臣僚议政,先走一步。”
他的脸藏在阴影里,隔着青纱帐更是看不真切,沈宜秋起身披衣:“妾替殿下更衣。”
尉迟越道:“不必,孤自己来便是。
时候还早,你再睡会儿,待孤回宫再遣人来接你。”
这辈子沈宜秋总是一觉睡到大天亮,从未做过早起伺候他更衣,恭送他上朝的事,眼下也没觉出不对劲,只道:“外面下雨,殿下怎么去太极宫?”
尉迟越目光微动:“不必担心,雨势已收了。”
他这么说,沈宜秋当真就不担心了,只是道:“妾恭送殿下。”
尉迟越启了启唇,最终什么也没说,默然走到门口,撩起竹帘,立即有内侍追上来替他打伞,尉迟越也不管,走到前院,与邵家人告辞,便即叫人将马牵来,翻身上马,一夹马腹,便冲进了雨幕中。
内侍和随从们不明就里,只道太子等不及宫中派车来,这么火烧火燎地冒雨骑马回宫,必定是朝中有什么要紧事,连忙拍马跟了上去。
雨比昨夜小了许多,然而雨丝细密,如千万条的细丝,从灰蒙蒙的天空坠落,天地仿佛笼罩在无边的纱幕中。
街衢泥泞不堪,尉迟越策马疾驰,泥水飞溅,青锦障泥挡不住,尉迟越的衣袍被雨水洇湿,又沾了许多泥点,当真狼狈不堪。
可更狼狈的却是他的心绪。
他两世为人,从不曾在女子身上放过多少心思,便是上辈子宠爱何淑妃,也不过是在理政之余抽点时间去看看她,多赏她些珠宝器玩和锦缎,在她哭的时候耐着性子好言宽慰几句——他是君王,体情察意是妃嫔的本分,何尝需要他去揣摩一个女子的心思?
重生以来,他为沈氏做的事,付出的心血,已经大大出乎他自己的意料。
他以为这些事足以打动世间任何一个女子,可昨夜沈宜秋的举动却如兜头一盆凉水浇下,令他猝不及防。
一个女子如此抗拒自己的夫君,若非心中有别人,他想不出任何解释。
而沈宜秋心里的那个人,除宁彦昭以外不作他想。
尉迟越从小到大事事出类拔萃,他有卓绝的天资,又肯下死工夫,便是再难的事,他也能想方设法做成,还从未尝过无能为力的滋味。
没想到在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这里碰了壁——还是上辈子对他痴心一片,不惜殉情的妻子。
只不过见了宁彦昭一面,至于如此念念不忘么?
尉迟越胸中仿佛堵着一团绵絮,直到太极宫承天门巍峨的门楼出现在眼前,他的郁闷仍旧无法纾解。
片刻到永安门前,尉迟越勒缰驻马,守门的侍卫都认得太子,立即避让行礼。
尉迟越微一点头,便策马长驱直入,径直到了千秋殿。
下了马,他去净室草草洗濯一番,换上干净衣裳,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便即命内侍去中书、门下以及各部官廨,请众臣来议事。
想不通的事情,不去想便罢了。
他肩上担着江山社稷,本就不该在女子身上花什么心力。
不一时朝臣们陆陆续续冒雨前来,有的还打着伞或披着蓑衣。
尉迟越请群臣入座,将昨日与邵安商讨的漕运方案提出来,让群臣集思广益,众人便认真参详讨论起来。
尉迟越一心专注政务,倒把不快暂且抛诸脑后。
不觉半日过去,雨势收歇,天色放晴,尉迟越一看更漏已近午时,便对朝臣们道失陪:“兹事体大,非一时可决,有劳诸位多费心。”
说罢辞出,刚走到廊庑上,秘书监魏言追上来:“殿下请留步。”
尉迟越停住脚步,回头道:“魏公有何见教?”
魏言道:“不敢当,仆只是想起一事,前日仆遣人送了两卷举子文卷到殿下宫中,其中有一卷乃是宁尚书之孙所作,小有文采,还望殿下拨冗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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