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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身前行,走了两步竟发现他没有跟上。
回头看,他低着头若有所思,她不由心念一动,伸手过去拉他,“怎么不走?想留宿东宫么?”
她的手才碰到他的,他针扎了似的一惊,立刻将她格开了。
扶微的手停在半道上,愣愣问:“相父这是何意?这么讨厌我碰你吗?”
丞相看着她那双手,心里五味杂陈起来,“臣有谏言,陛下这个轻易爱动手的毛病,必须尽快改掉。
虽说帝王适当亲和,有拢络臣僚的妙用,但见谁都拉上一拉,这个习惯很不好。
就说先前在路寝,侍中甫一入殿陛下就那样,臣以为毫无必要。
为人君,止于礼,为人臣,止于敬。
君臣不可过密,密则废礼,后必生乱。
这个……”
他想了一通大道理来规劝她,到最后自己也编凑不下去了,直截了当道,“反正不能和人随意携手,请陛下听臣忠告。”
扶微听完,一点都没有反省的打算。
她原本也不是见谁都喜欢胡乱攀交情的,至于阿照,她自小特别容易摔倒,他牵着她的手,是为了助她走得安稳。
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事隔多年也没有忘,她对于他,打心底里没有什么男女应当避嫌的觉悟。
再说刚才也是有意在他面前显得亲热,就是想看看对他有没有触动罢了。
好在成效还是有一些的,他那么记恨,不愿意她拿牵过阿照的手去牵他,可见他对她也不是全无感觉。
扶微轻轻舒了口气,心满意足低头,“谨受教,多谢相父提点。”
“还有,”
丞相的态度严谨又认真,“上为侍中指婚后,侍中便是有家口的人了,上与侍中,应当保持距离才好。
别人不知其中缘故,上知道。
臣以前就同你说过,距离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手段,上还记得吗?”
记得,就是要亲人朋友两不来往,处处以皇帝自居,让所有人见了你都怕你。
扶微垂下眼,颔首道:“我懂得相父的意思,照娶了小君,就不是男未婚女未嫁了,我不能同他牵扯不清。”
这么说其实有点过于严苛了,但丞相的意思也正是如此。
堂堂的一国之君,如果沦落得和人暗渡陈仓,那就太辱没自己了。
他对她一笑,不再多言,举步往门洞那头走去。
扶微怔忡站了一会儿,方匆匆跟上去,外面秋风渐起,吹得直道两旁的树叶飒飒作响。
他在前面负手走着,她悄悄抬眼看他,他的头发浓密乌亮,在日光下泛出靛色的微光。
紫金冠下红绳垂挂香木充耳,每行一步便款款摇曳,还有那恍如玉石雕成的耳廓……几种极致的颜色撞进人眼里,怎么不叫人心生向往。
“相父……”
前面便是宫门,她不能再行了。
他回过身来,立在晚霞里,眯眼看着她,她在他的注视下慢慢红了脸。
“晚风凉,相父莫忘了加衣。”
可能这是她第一次像个姑娘一样说体恤的话吧,丞相显得有些意外,似乎也不大自在了,嗯了声道:“多谢陛下……指婚一事倘或有变,再差人来知会臣。”
她抱着广袖颔首,“我看着你走。”
心里仿佛有冰融化,丞相听见冰棱断裂的声响,仓皇转过身去。
多年后午夜梦回,依旧是她站在夕阳里的模样,眉眼鲜明,从来不曾黯淡。
軿车向远处慢慢驶去,她目送着,直到再也看不清,才想起返回东宫。
天真的凉了,她抚了抚双臂,独自走那么长的路有点孤寂,拐了个弯,从崇贤门上进了北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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