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珝哥儿回神,立即绕出圈椅,来到里间,王书淮强撑着床栏坐了起来,曾巍峨挺拔的身子弯曲佝偻,泛着几分清颓。
自谢云初故去,王书淮便将两个孩子带在身边。
偌大的国公府,也只剩下父子三人,珂姐儿由林嬷嬷等人带着在春景堂午休,珝哥儿陪着爹爹在书房温习。
珝哥儿乖巧地来到床榻边,倒了一杯茶递给王书淮,王书淮掩了掩嘴,抬起一张清瘦的面容,接过茶水慢慢饮尽,将茶盏搁下后,却见珝哥儿安安静静站在他跟前未动。
他双目被火光逼烫,布满血丝,已产生了不可逆的损伤,视线几乎是模模糊糊的,不大看得清。
天乌沉沉的,天光忽明忽暗照进来。
小小的孩子,面容白皙稚嫩,双眼纯澈,长睫浓密,有着谢云初的影子。
大半年过去了,他以为那个人已远去,那个人却又时时刻刻在他眼前。
他以为那个人在身边,她的模样又如照影惊鸿,一闪而逝。
王书淮视线在儿子脸上定了片刻,淡声问,“灵飞经抄好了?”
珝哥儿郑重点头,“抄了一遍。”
珝哥儿刚习书认字,王书淮对他要求极严,珝哥儿性子也像极了王书淮,克谨自省,十分专注。
王书淮撑着床栏起身,带着珝哥儿来到书房桌案后,将他的书帖捧起贴在眼前,隐约能看出他笔迹轻浮无力,于是一笔一划均给他详解,亲笔示范给他看,珝哥儿记住了,站在高大的父亲身边认真点头,
“儿子待会重新抄一遍。”
王书淮正要颔首,却见儿子盯着他晃头晃脑,仿佛他身上有什么异样,问道,“怎么了?”
珝哥儿指了指王书淮的袖口,“爹爹,您袖口破了。”
王书淮一怔,手摸过去,窄口袖下脱了线,粗粝的手指覆
上去,一下摸到了绣花的纹路,像是兰花纹,顺着纹路抚过,修长的枝叶线条十分滑顺,也不知是磨得还是什么时候扯坏了,那朵兰花的枝叶从当中被截断,每一针每一线皆是她手缝,王书淮沉默地坐着,久久没有说话。
渐渐的日子凉了,明贵将他夏裳收起,从柜子里寻来了一叠秋衫。
都是谢云初在世时,给王书淮缝制的衣裳,很多是她病重前亲手所做,也有一些是针线房的手艺,只是每每针线房送了来,谢云初总要亲自在他衣襟或袖口绣上一些花纹,有青竹,有兰花,又或是冷松纹,处处刻上她的痕迹。
妻孝父母重孝两重在身,是不能穿新衣裳的。
明贵自然没想着给他换。
将旧衫寻出来,替王书淮搁在高几上,朝外头唤了一声,
“爷,水好了,该沐浴了。”
不一会,伏案忙碌的人慢慢撑着桌案起身,蹒跚来到浴室,王书淮沐浴从不叫人伺候,明贵将一切准备好,搀着他在浴桶立定,便出去了。
王书淮默然立在水桶边,水汽萦绕晕湿了他眼眶,他将外衫解下,待要舀水淋浴冲洗身子,忽然间仿佛听到有人在唤他,
“夫君....”
王书淮猛地回过眸,迫不及待张望过去,门口的屏风处,晕黄灯火绰约,仿佛有影子在晃动,好似下一瞬便有人走进来,王书淮呼吸发紧,牢牢注视着那个方向,挺拔清瘦的身影一下绷如满弓,就那么静静等待着。
也不知过去多久,水已凉,水汽弥散。
外头始终没有人走进来。
只余一角珠帘时不时拍打屏风,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余响。
王书淮这一夜淋了冷水,夜里又发了高热,烧的迷糊了,发紫干涸的嘴唇抽动着,就连胸口也有淤血郁结擂动,却始终吐不出来。
脑子浑浑噩噩,有时似炸开一道雷,有时被迷雾萦绕,不知是麻木了空虚了,还是失魂落魄,总归闹了几日均不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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