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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上躺着一个几无生息之人,两颊深陷露出高突的颧骨,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双眼下赘着厚厚的乌青。
她时而猛烈的咳嗽,声音喑哑又干涩,身体太过羸弱,双手骨节发白却几乎连曲拳紧握都做不到。
&ldo;先生……先生……先生‐‐!&rdo;陆禾跌跌撞撞地推开层层叠叠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奴仆与兵士,径直跪倒在床榻旁,双手颤颤巍巍,抬起又放下,抬起又放下,生怕即使只是抚摸与轻触都会使眼前这个瘦弱如纸的女人如遭重击,泪水在刹那间便夺眶而出。
犹记赴京赶考前,鞠先生还与自己秉烛夜谈共话风月,路上的盘缠是她贩卖字画为自己筹集所得,路上的干粮是自己提的河水与先生从集市买来的面粉一道擀面蒸制的馒头面饼,自己最为喜爱的一件墨染清荷的淡绿色直身也是先生亲手缝制……诸如此类的事情不胜枚举,先生那时虽初患眼疾,可身体还算康健,为何眼下竟成了这般模样?!
&ldo;清荷?是……咳咳……是清荷么?&rdo;鞠梦白极为费劲地抬起手臂,向着声音的方向虚晃了晃。
衣袖松松垮垮的滑落,露出一截骨瘦如柴的手臂,青筋清晰可见。
陆禾忍下鼻间的酸意,胡乱擦了擦眼泪,轻轻握住她的手,灼热指腹下的肌肤竟透着寒彻心骨的冰凉,陆禾忙牵过她的双手紧紧往自己的脸颊贴着,为她送暖,一面难掩哽咽地答道:&ldo;是我,先生,是我,我是清荷。
&rdo;
虽看不见,滚烫的液体洪泄而下从自己指缝间溢出却是感觉得到的,鞠梦白轻轻摇头,声音虚弱地取笑道:&ldo;多大的人了,眼泪说掉就掉……咳咳‐‐咳咳‐‐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了,眼泪……咳咳‐‐眼泪,是无用的东西。
&rdo;
&ldo;先生教训的是,我记住了。
&rdo;鞠先生一向不喜欢自己无端哭泣,与她初遇结下师生之缘不久便是中秋,与父亲天人永隔与家人相隔千里心事重重之下难免对着满月伤情悲恸,才隐隐有哭声传出,便被她提着衣领去大树底下跪了一夜,即便次日自己受凉发了高烧,她也不曾后悔,只向自己说眼泪是失败者与怯懦者惺惺作态引人同情的伎俩。
陆禾拼命吸鼻子,眼泪却有增无减,顺着两人的手坠落下来淌了一地。
鞠梦白似有许多话想说,咳了好一会儿,蓦地便有殷红的血丝从嘴边漫出。
陆禾整个人慌了神,忙自怀里掏出手巾为她擦拭,片刻间,白布即被染成了红布,陆禾便用自己的衣袖‐‐
&ldo;咳咳‐‐清荷……莫要这样,脏的……&rdo;衣料摩挲下鞠梦白岂会不知,双手无力虚垂,只得出言阻止。
陆禾直摇头,声音满是哭腔:&ldo;不脏的,不脏的,先生救我那时我浑身都是泥泞好阵子不曾洗浴了,先生何曾嫌我脏了?&rdo;鞠梦白还在咳嗽,一阵猛似一阵,几无停歇之时。
陆禾想起了什么,扭头向围在最外层的几个大夫模样的人撕心裂肺地吼道,&ldo;过来救人啊!你们不是大夫么!来诊脉来开方啊!杵在那儿作甚?!&rdo;
那几个大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一个人上前也无一个人搭话,只一个劲儿地叹气‐‐这病拖得久了,身体底子本就不好,为时已晚,药石罔效。
宜阳一路策马疾驰,奔行到宅院时,兜头落下倾盆大雨。
候在门外的刘艾忙几大步跨上前去,将油纸伞撑开,为她挡雨。
他个子矮小,腿也粗短,没一会儿便被身材高挑又大步流星的宜阳甩在身后,追得上气不接下气,饶是如此,她绯色的罗衫与如玉的脸庞还是被淋湿了一片。
几个有眼力劲儿的仆从见状也抢上前来撑伞的撑伞,张开手臂的张开手臂,更有甚者径直从旁摘了大片芭蕉叶,争先恐后地赶来逢迎讨巧,愣是将一条宽敞的青石板路堵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一双如墨山水的秀眉微拧,宜阳沉声喝道:&ldo;让开!&rdo;
除了站在原地直喘气半句指令也说不出来的刘艾外,众人皆自散了去,垂手肃立在旁。
池良俊正站在廊下与奉命暗中护送鞠梦白抵京的百户长仔细问话,听远处一阵喧闹嘈杂,循声望去看清来人后忙拽着那畏畏缩缩不敢抬头的百户长一道过去作揖施礼:&ldo;殿下,此事……&rdo;
宜阳从他二人身前走过,眼角余光都未曾施舍,疾步向里屋走去。
她只担心陆禾,她只牵挂陆禾,此刻整颗心小得竟只容得下陆禾二字,天大的事也得等她亲眼看见陆禾并未受鞠梦白病重牵累而郁郁寡欢……乃至做傻事之后再说。
&ldo;殿下……&rdo;围成圈的一干人等纷纷让开条道出来,唯唯诺诺地垂头请安。
大夫束手站在一旁,灰头土脸,药味也未闻见,有股似有若无的血腥之气弥散在逼仄拥挤的房间里,令人每走一步都如蹲行于幽暗潮湿的地洞中,压抑,窒息。
宜阳几乎不敢想,鞠梦白眼下的情形究竟如何,即便不知将她护送至京城的途中发生了什么,可说到底,她算是好心办坏事了。
她一面走,一面低头思索,一面虔诚祝祷,浑然未觉一道身影迅猛扑来,随即便被狠狠压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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