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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4（第1页）

大团的火烧云，把远处的天空，照的一片金紫，初春的北方傍晚，因肃杀透出哀伤的情绪，那感觉又似梦中的离暮，让人混乱，不知哪个才是真实，哪个又是梦境。

滢儿开着车，带着小白，穿越大片的郊野，再去往这城市的中心，一路上，滢儿又对小白讲起，失忆前的小白那些略带神经质气息的事，比如无论走到哪小白都要带着身份证，哪怕只是去离家不远的商店，因为小白总觉得，说不定哪天就会突然在他的面前串出一位警察叔叔，要查一查他，没带身份证未免要惹出麻烦，虽然他长得不像坏人。

又比如无论走到哪，兜里都会揣着一把很大很大的指甲刀，而那个指甲刀的后面带着很长的一把小锉，小白说关键时刻可以用来防身。

而除了对人没有安全感，小白还很封建迷信，原来一个人睡觉的时候是要点盏小灯，在枕边放上一大一小两把剪刀，对着不同的方向。

而且小白还说，自己晚上睡觉的时候，确有过，眼睛突然睁开看到一些神奇景象的时候，虽然他也说不轻，是怎么回事，但是睁着眼睛睡觉这种事，原来在学校午休，同学也这样说过他。

总之那个时候的他真是谨慎敏感的可怕。

小白听滢儿这样说，又觉得失忆前的自己真是毛病不少，但也很好玩，不过看着眼前这个傻傻的姑娘，却又觉得那样敏感的自己又真是靠谱，如果他不是那个样子，也跟身边这位傻傻的姑娘一样，然后两个人一起犯傻，又会是怎样的境况，或许那也是一种快乐，可是这样缺心眼的女友，他还是应该给予保护的。

然后想着，又觉得，那个样子的自己与滢儿又确是绝配，真是伟大的爱情。

当滢儿和小白，驶离郊外，终于到达市区中心的电影院的时候，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此时城市中心灯火通明，夜幕中，流光飞影，色彩斑斓，整个市区都充满着灵动，而小白看着窗外的一切，眼中迷乱，又有几分不适，因这夜色的繁华，却与小城区里安静的夜晚不同，或许那流于骨血的安静，确不会因失忆而改变。

滢儿载着小白，在那影院附近徘徊，好不容易才就近找到一个合适的停车位置，然后便带小白下车，又就近找了一家面馆，决定先把晚饭解决。

而那一晚，当两碗热腾腾的牛肉面被端到两人面前，小白的镜片也因这升腾的水雾变的迷蒙起来，而透过这迷蒙的镜片，望向滢儿，滢儿那长得又很是朦胧的脸，看起来就更加朦胧了，这让小白又觉一阵恍惚，又一下想起了一件事情，又觉得滢儿真好，两人一定是有伟大的爱情。

小白想着，那个事情，应该是这样的，虽然小白已记不得发生的时间，但还记得那又是发生在一个冬天，似乎所有事都发生在冬天，那几天小白的心情，应该也如往常，算不上很好。

小白还能想起，那几日，除了心情不好，身体也似乎出了问题，因为脸部的神经总会莫名的跳，所以对于那个神经质的小白，似乎那几天里还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得了绝症。

那一天夜里，小白一个人躺在床上，腿部的肌肉也开始抽搐的厉害，又习惯性的睡不着觉，后来看到滢儿给他的留言，问他怎么还在线？这让小白很是感动，于是第二天就给滢儿挂去了电话，而电话里，两人聊着，滢儿又要他出来，正好那个周末，她要从学校回来，说不想他一个人憋在家里。

小白还记得那一天见到滢儿的时候，滢儿对他说，自己科三失败了，要小白安慰，小白想着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尤其看着滢儿那一脸小马路杀手样，又觉得那真是极好的事情，再多考几回，对人对己都好吧，却又没敢说出来，只好扯东扯西。

后来两人扯着扯着，小白又说以后有了钱就买车给滢儿开，滢儿听了又很高兴，眼里也写满了憧憬，而那时的小白却连收入都没有，还在写着一本没人看的书，小白想着这真是伟大的爱情。

那一天两人在街上闲扯，后来滢儿说她饿了，小白也饿了，于是便去了一家小店，吃了牛肉面，小白还记得那一天的面钱也是滢儿抢着付的。

小白想着突然泪流满面。

那天晚上，两人吃过面，滢儿便带着小白进了影院，在排队等待的时候，小白看着身边喧闹的人群，又有些感到不适，竟下意识的伸手去拽滢儿的衣角，这一拽，不禁又吓了滢儿一跳，当滢儿回头，又看到小白眼中那闪过的局促，又有些心疼，看来即使失忆，有些对外物的抗拒，还是无法消除，于是又轻轻牵起了小白的胳膊，小白也又一下放松了下来。

滢儿一直牵着小白，直进入放映厅，直到放映厅中完全黑了下来，才又放开她的手，而当放映厅变得一片漆黑，小白也不知为什么，自己反而变得自若起来，不禁觉得或许失忆前的自己除了作家的身份，还一定干着什么月黑风高的勾当，所以才这样喜欢清醒时的黑暗，想着又心中升起一阵阵猥琐，又看着身边的滢儿，又觉得那样不好，而就在他又一阵胡思乱想后，电影终于开始了。

那个夜晚，当电影放了快有一半的时候，小白在胡思乱想中依然找不到看电影的状态。

又不禁怀疑失忆前的自己是否真的那么喜欢电影，看着银幕上那渐入佳境的故事，心里反而越发躁动了。

然后又觉得，这躁动又一定是有原因的，失忆前的那个猥琐的自己，是否该摸摸搜搜起来？那样或许内心才会得到安宁。

而现在的自己虽然还想不起那个猥琐的自己该是怎样摸摸搜搜才对，但似乎也该摸摸搜搜起来，要不又怎么对得起这黑暗的情志。

于是小白下意识的又看向了身边的滢儿，就想顺势牵起滢儿的手，可是却见身边的滢儿两只手正死死抱着那大桶的爆米花，又似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这让小白又觉得，真要摸摸搜搜起来，又会很不方便，又不能显得特别自然，又要考虑时机，又要考虑角度，这样真是麻烦，万一出手却又没有抓到滢儿的手，那又真是尴尬，想着，这摸摸搜搜的事，还真是充满了学问，便还是决定作罢了。

那天夜里，当两人走出电影院的时候，漆黑的夜色更加浓稠了，时间已经不早，而一场无趣的观影过后，小白的心情，也又显得无以复加的寥落，因为真的想不起，那原来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的欢喜该是什么样子的，就像想不起他和滢儿的伟大爱情。

这感觉真的不好，虽然看着身边的滢儿还是感到一丝安慰。

回来的路上，小白不时望着窗外的星空发呆，又不时要滢儿给他讲讲那些和电影有关的回忆，于是滢儿说，原来的小白看电影是有一个习惯的，就是每次去看电影都要等到电影字幕完全放完再离开，可不像今天那样的着急，因为觉得那是对片子的致敬，可是这样的习惯不免会每次电影结束时，惹来影院工作人员的不满，因为这样又耽误了他们的清扫，所以总是多有劝说，可是小白依然我行我素，就是不走，直到放映室里把片子关上为止，这一点颇为讨厌。

然后滢儿又说，其实关于看电影小白还有一件事让她很感动呢，就是那一年小白的一本没人看的书，才写到一半的时候，曾也有过犹疑，只因为那段时间她每天总会在微博上转发那些电影票抽奖的微博，小白说，那个时候，他突然想放下手中的笔，像其他人一样，为钱而活着，然后有了钱就可以带滢儿去看所有想看的电影，而小白又问滢儿，那后来，他为什么又坚持把那本没人看的书，写了下去，滢儿却又不说话了，说在那个时候，或许就是宿命吧，因为那本没人看的书，总该被写完，而那个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就告诉小白，未必合适。

青灰色的夜空中，闪烁着点点繁星，远离市区，那天空中的星星也越发的明亮了，一路上看着满天繁星，听着滢儿一件件讲着那些他和电影有关的往事，小白却依然忆起寥寥，却又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真的很有生活。

滢儿带着小白在夜色中穿行，终于又回到了小城区，见夜还未深，便也不急着回家了，又再驶入一条偏僻的街道，这让小白又一时犹疑，滢儿又要带他去哪里，后来当滢儿终于在一片广场前的空地停下，黑夜中一栋巨大的建筑出现在视野，影影憧憧，充满肃穆，小白也终于恍悟，这便是那停映的影院吧。

北方的春夜依然是冷的，小白走出车门，感受着夜风微凉，空旷的广场中，寂寥无人，巨大的杨树在风中哗哗作响，月光将整个广场照成一派银灰。

这一次下车，滢儿没有忘记锁好车门，然后便又拉起小白的手臂，向那广场中央走去，当两人徜徉在这无人的广场，所有还残留的陈旧的细节进入小白的眼中，那种只属于时光的美好感觉又渐渐回来了。

繁星下，小白随滢儿，将整个广场走遍，又围绕那已停映的影院，寻觅每一个角落，希望或许还可以想起些什么，可是当真的身临在这陈旧的建筑之下，却又再想不起其他，甚至越多的细节与那记忆中影院的样子是相违和的，这又让小白感到疑惑，因为记忆中这广场的中心是有一座雕塑精美的喷泉的，还有这广场上的华灯铁艺也都不是现在的模样，于是又忍不住问滢儿。

而滢儿听到小白的话，先是一阵吃惊，然后又一阵偷笑，说小白，要么什么都想不起，要么一想起直想到几十年前了。

这广场几十年前确实是小白记忆中的样子，不过那个样子的广场，他们其实都是没见过的，因为在历史中那次大的动乱中都被砸毁了，那时他们的父母也都还小，而在老一辈人的回忆中，那确是这广场，最美丽的时间。

小白听滢儿这样说，整个人又一下惆怅起来，因为这说明，失忆前的自己一定又是一个恋旧的人，而恋旧的人在现世一定过得不好。

然后当滢儿又对小白说起这老城区里其他变迁的时光，这又让小白对过往心生更大的向往，可是又不知因何向往，或许那依然来自身体内部。

然后又莫名其秒，想起一句不知是谁说过的话，一切都在无可挽回地走向庸俗。

或许在原来的那个小白的心中小城区外的喧嚣就是其中的庸俗吧，而这小城区早晚有一天也将变得那样庸俗，而或许一切无可挽回的走向庸俗，却也没什么不好，因为现在的自己怕也是足够的庸俗的，如果他真的再无法想起原来的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