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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邱淇的计划繁琐是繁琐,好在并不过分,有阮氏竹这个精通当地方言的得力助手,天不黑记事本上的条项就被划去了大半,和木匠漆匠约好了去马场的时间后,他们便要分道扬镳。
边境小城的房屋建筑错落有致,斜阳落在长有青苔的石砖上,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今天辛苦你了,”
罗邱淇对阮氏竹说,“我等会儿准备去趟马场,你先回家吧,这个点,你家人应该在等你吃晚饭了。”
阮氏竹“哦”
了一声,没有立刻挪动脚步。
罗邱淇的长相或许存在攻击性,和阮氏竹说话的时候,表情随语气变得耐心:“你想和我一起去?”
他把阮氏竹的不吭声当成了默认。
“你想去也行,我回旅馆前送你回家,你最好跟你家人说一声,不然……”
阮氏竹的表情平静如常,嘴唇微微发皱。
他说:“我没有家人。”
唇瓣内侧随即湿润了少许。
阮氏竹说自己有家但没有家人,是把自己编进了鬼宅的传言里,一口气说完长篇大论,嘴唇已经恢复了舒展柔软。
罗邱淇小米辣他们磨蹭到很晚,月亮越来越高,两人茕茕的、杂乱无章的足音一路响到旅馆门口。
前台早在沙发上睡着了,没人为他们打开楼梯灯的闸门,他们只好抓紧对方的手,磕磕绊绊地挤在楼道中间。
罗邱淇住的旅馆算得上当地最豪华的,阮氏竹在很小的时候来过这里两三次。
第一次是他爸爸在这里面的某个房间打牌,打到了深夜。
房东喝多了酒,不分场合地砸窗踹门催房租,阮氏竹的妈妈好声好气地求宽限时间,拜托他等到孩子爸爸回来了再来收,但房东就是不肯,叫阮氏竹一个六岁的孩子自己摸黑去找他爸要钱。
那个时候,夜晚和混乱是两个紧紧纠缠在一起的钩子,阮氏竹被迫变得异常早熟,实际年龄和心理年龄走向两条陌路。
他磕磕绊绊地找到了这家旅馆,在一个灯火通明的房间里,一台麻将机边,找到了他的爸爸。
房间里烟雾缭绕,叫阮氏竹联想到电视剧里仙人脚下的仙云,但是气味实在难闻,唯独好在阮氏竹个子矮,咳了没多久,憋住气拽他爸爸的衣角,问他要房租。
叫两声没理,第三声阮氏竹刚说出口一个音节,就被一脚踢开了,手掌压在一个没有完全熄灭的烟头上。
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阮氏竹的手不怕烫,他只是觉得很委屈,明明牌桌上那么多钱,他爸爸为什么就不能抽几张出来扔给他。
阮氏竹守到了黎明,昏昏欲睡的时候,一把银色的硬币劈头盖脸地将他砸醒了。
后来不知是哪一年,这家旅馆起了火灾,重建项目搁置近三年,换了个老板又过两年,才重新对外开张揽客。
十年过去,旅馆的布局早就大变了样,装修精致明亮了许多,但是家具仍旧采用棕色的实木,这让阮氏竹感到很害怕。
罗邱淇带阮氏竹进他的房间,摁亮房间里的灯,回头发现阮氏竹的脸色不太好。
他以为阮氏竹是累成了这样,将手里的一堆东西放在柜子上,问他:“你要不要先洗澡?”
阮氏竹刚好站在盥洗室门口,他朝里望了一眼,白色的全包瓷砖亮亮堂堂,配置虽然草率粗糙,但在阮氏竹眼里,简直是天堂一般的美好,他慌不迭地点头,拎着自己的小双肩包闪进去,“喀哒”
反锁上了门。
他洗完澡出来,罗邱淇已经铺好了床,两个白色的枕头放在床的两侧,中间约莫隔开了三十厘米的距离。
盥洗室的湿暖雾气自阮氏竹背后扩散开,衬得湿发阮氏竹懵懂无害。
就是阮氏竹不好好擦头发,白色的宽毛巾搭在他的肩上,盖过后颈的半长不短的卷发发梢一直有水珠滴滴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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