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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只有一个凹痕,作这些住宅的记认,地窖中的石头深深陷下,而糙毒、木莓、覆盆子、榛树和黄栌树却一起在向阳的糙地上生长;烟囱那个角落现在给苍松或多节的橡树占去了,原来是门槛的地方,也许还摇曳着一技馥郁的黑杨树。
有时,一口井的凹痕看得很清楚,从前这里有泉水,现在是干燥无泪的糙;也许它给长糙遮蔽了,‐‐要日久以后才有人来发现,‐‐长糙之下有一块扁平的石头,那是他们中间最后离开的一个人搬过来的。
把井遮盖起来‐‐这是何等悲哀的一件事!
与它同时,泪泉开始涌流了。
这些地窖的凹痕,像一些被遗弃了的狐狸洞,古老的窟窿,是这里曾经有过熙熙攘攘的人类的遗迹,他们当时多少也曾经用不同的形式,不同的方言讨论过,什么&ot;命运、自由意志、绝对的预知&ot;,等等。
但是据我所知,他们所讨论的结果便是这个,&ot;卡托和勃立斯特拉过羊毛&ot;;这跟比较著名的哲学流派的历史同样地富于启发。
而在门框,门楣,门槛都消失了一世代之后,生机勃勃的丁香花还是生长着,每年春天展开它的芳香的花朵,给沉思的旅行者去摘;从前是一双小孩子的手种下的,在屋前的院子里‐‐现在都生在无人迹的牧场上的墙脚边,并且让位给新兴的森林了;‐‐那些了香是这一个家庭的唯一的幸存者,孑然一遗民。
那些黑皮肤的小孩子料想不到,他们在屋前阴影里插在地上的只有两个芽眼的细枝,经过他们天天浇水,居然扎下这么深的根,活得比他们还长久,比在后面荫蔽了它们的屋子还长久,甚至比大人的花园果园还长久,在他们长大而又死去之后,又是半个世纪了,而丁香花却还在把他们的故事叙述给一个孤独的旅行者听,‐‐而它们的花朵开得何等地美,香味何等甜蜜,正如在第一个春天里一样。
我看到了依然柔和、谦逊而愉快的丁香结的色彩。
可是这一个小村落,应该是可以发展的一个幼芽,为什么康科德还在老地方,它却失败了呢?难道没有天时地利,‐‐譬如说,水利不好吗?啊,瓦尔登之深,勃立斯特泉水之冷,‐‐何等丰富,喝了何等有益于健康,可是除了用来把他们的酒冲淡之外,这些人丝毫没有加以利用。
他们都只是些口渴的家伙。
为什么编篮子,做马棚扫帚,编席子,晒干包谷,织细麻布,制陶器,这些营生在这儿不能发展,使荒原像玫瑰花一样开放,为什么又没有子子孙孙来继承他们祖先的土地呢?硗薄的土地至少是抵挡得住低地的退化的。
可叹啊!
这些人类居民的回忆对风景的美竟无贡献!
也许,大自然又要拿我来试试,叫我做第一个移民,让我去年春天建立的屋子成为这个村子的最古老的建筑。
我不知道在我占用的土地上,以前有什么人建筑过房屋。
不要让我住在一个建筑于古城之上的城市中,它以废墟为材料,以墓地为园林。
那里的土地已经惊惶失色,已经受到诅咒,而在这些成为事实之前,大地本身恐怕也要毁灭了。
有这样的回忆在心头,我重新把这些人安置在森林中,以此催我自己入眠。
在这种季节里,我那儿难得有客人来。
当积雪最深的时候,往往一连一星期,甚至半个月都没有一个人走近我的屋子,可是我生活得很舒服,像糙原上的一只老鼠或者牛,或者鸡,据说它们即使长时期地埋葬在积雪中,没有食物吃,也能活下去哩;或者,我像本州的萨顿城中,那最早的一家移民,据说在一七一七年的大雪中,他自己不在家,可是大雪全部盖没了他的糙屋,后来幸亏一个印第安人,认出了烟囱中喷出的热气在积雪中化出的一个窟窿,才把他的一家人救了出来。
可是没有友好的印第安友人来关心我了,他也不必,因为屋子的主人现在在家里。
大雪!
听来这是多么的愉快啊!
农夫们不能带了他们的驴马到森林或沼泽中来,他们不能不把门口那些遮蔽日光的树木砍伐下来了,而当积雪坚硬了,他们来到沼泽地区砍了一些树,到第二年春天去看看,他们是在离地面十英尺高的地方砍下了那些树的。
积雪最深时,从公路到我家有半英里长的那条路,好像是迂回曲折的虚线,每两点之间都有很大的空白。
一连平静一星期的天气中,我总是跨出同样的步数,同样大小的步伐,谨慎地行走,像一只两脚规一样地准确,老在我自己的深深的足印上,‐‐冬天把我们局限在这样的路线上了,‐‐可是这些足印往往反映出天空的蔚蓝色。
其实不管什么天气,都没有致命地阻挠过我的步行,或者说,我的出门,因为我常常在最深的积雪之中,步行八英里或十英里,专为了践约,我和一株山毛榉,或一株黄杨,或松林中的一个旧相识,是定了约会时间的,那时冰雪压得它们的四肢都挂下来了,树顶就更尖,松树的样子倒像铁杉木;有时,我跋涉在两英尺深的积雪中,到了最高的山顶,我每跨一步,都得把我头顶上的一大团雪摇落下来;有几次我索性手脚都扑在地上爬行了,因为我知道猎户都躲在家里过冬天。
有一个下午,我饶有兴味地观察一个有条纹的猫头鹰(学名strixnebulosa),它坐在一株白松的下面的枯枝上,靠近了树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站在高它不到一杆的地方,当我移动时,步履踏在雪上的声音,它可以听到的,可是它看不清我。
我发出了很大的声音来,它就伸伸脖子,竖起了它颈上的羽毛,睁大了眼睛;可是,立刻它又把眼皮阖上了,开始点头打瞌睡了。
这样观察了半个小时之后,我自己也睡意蒙眬起来,它半开眼睛地睡着,真像一只猫,它是猫的有翅膀的哥哥。
眼皮之间,它只开一条小fèng,这样它和我保持了一个半岛形的关系;这样,从它的梦的土地上望我,极力想知道我是谁,是哪个朦胧的物体,或是它眼睛中的一粒灰尘在遮住它的视线。
最后,或许是更响的声音,或许是我更接近了它使它不安了,在丫枝上蹒跚地转一个身,好像它的美梦被扰乱了,它颇不以为然;而当它展翅飞了起来,在松林中翱翔的时候,它的翅膀是出人意料地展开得很大,可我一点儿声音也听不到。
就这样,它似乎不是用视觉,而是用感觉,在松枝之间缭绕,仿佛它那羽毛都有感觉一样,在阴暗之中,它找到了一个新的枝头,飞了上去,栖息在上页,在那儿它可以安静地等待他的一天的黎明了。
当我走过那贯穿了糙原的铁路堤岸时,我遇到一阵阵刺人肌骨的冷风,因为冷风比在任何地方都刮得更自由;而当霜雪打击了我的左颊的时候,纵然我是一个异教徒,我却把右颊也给它吹打。
从勃立斯特山来的那条马车路也不见得好多少。
因为我还是要到乡镇上去的,像一个友好的印第安人一样,当时那宽阔的田野上的白雪积在瓦尔登路两侧的墙垣间,行人经过了之后,不要半小时,那足迹就看不见了。
回来时候,又吹了一场新的风雪,使我在里面挣扎,那忙碌的西北风就在路的一个大转弯处积起了银粉似的雪花,连一只兔子的足迹也看不到,一只田鼠的细小脚迹更是不可能看到了。
可是,甚至在隆冬,我还看到了温暖、松软的沼泽地带上,青糙和臭菘依然呈露常青之色,有一些耐寒的鸟坚持着,在等待春天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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