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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一辆挂着羊角宫灯的青篷马车停在了顾府大门。
车厢里一个眉目周正,年过四旬的英伟男子正端着盏茶慢慢啜饮着。
他身旁的灰衣长随给他续了茶,道:“即是来接顾大人,大人又何必如此高调?这上京谁不知晓刑部的左侍郎大人最爱在马车上挂羊角宫灯。”
“本官就要如此高调,瞧瞧那群番子敢不敢提刀来杀我?”
谈肆元冷哼了声,“昨儿长安街的乱子,东厂还有锦衣卫那些人真以为做得瞒天过海、天衣无缝了?真当我们刑部的人好欺?”
灰衣长随心知自家大人这暴脾气是听不得任何劝解的话了,只好截了话茬,另起炉灶。
“小的听说顾大人伤势不轻,今儿的早朝也不知晓能不能挺过去。”
谈肆元捏着茶盖拨了拨茶沫子,道:“旁的人本官不知,但允直那小子,你且瞧着,只要有一口气在,只要许鹂儿的案子未能上达圣听,他便不会倒。”
语气竟是异常的笃定。
“大人说过的话何曾错过?小的信大人,便先给顾大人沏上一壶好茶罢。”
灰衣长随第二盏茶刚沏好,便听车门外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
“谈大人。”
灰衣长随忙上前开了车门,门外,一道挺拔的青色身影立在茫茫夜色里,萧萧肃肃,如浓墨挥就的华茂秋松,隐有林下之风。
灰衣长随不由喟叹,难怪主子训斥族里的年轻郎君时,总忍不住要将这位顾大人挂在嘴边,的确是俊朗有丰姿。
顾长晋冲谈肆元拱手作了个长揖。
谈肆元放下茶盏,快言快语道:“允直,快上车。”
等顾长晋上了马车,又细细打量他,见他面白如纸,唇无血色,便冷声道:“你放心,这口气,咱们刑部咽不下,早晚要叫那群阉人付出代价。”
听见自家主子又在说些意气用事的话,灰衣长随轻咳了声,给顾长晋递茶盏,恭声道:“顾大人请用茶。”
顾长晋道了声谢,又听那长随道:“昨儿左侍郎大人知晓您在长安街遇刺,差点儿便要提剑去东厂砍下杨旭的人头。”
杨旭是司礼监六名秉笔之一,嘉佑一十五年提督东厂。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杨旭一家便是如此。
家中男丁个个都领了个官职,便是最不济事的杨荣,也得了个庠生的功名,正等着杨旭给他安排个一官半职。
杨荣是杨旭亲哥哥唯一的儿子,生得五大三粗,在昌平州是出了名的无法无天作威作福。
随着杨旭在司礼监的地位水涨船高,他行事也愈发横行霸道,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做。
当初顾长晋接到北镇抚司移交来的案宗,稍一翻阅便看出了这案子的蹊跷。
犯妇金氏的供词情词不明、前后不一,与那凭空冒出来的乐工的供词在细节上全然对不上。
那两张卖身契的字迹一看便知是新近伪造的,而非那乐工自称的两年前的字契。
顾长晋心思机敏,这两年接触了上百个案宗,又深入民间调查过十数个悬案,在查案断案上自有自己的一套,几乎就没出过错。
将案子里的疑点禀告给谈肆元后,他便亲自去了昌平州暗访。
而谈肆元领着刑部的人直接去北镇抚司的诏狱抢人,将金氏关押到刑部大牢。
谈肆元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杨旭做的那些事,真以为旁人不知?若不是圣上仁慈,他那颗脑袋都不知掉多少回了!”
说着话锋一转,对顾长晋道:“你那长随昨个同我道,你手里有杨旭卖官鬻爵的证据,现下可带来了?”
顾长晋颔首,从袖筒里抽出一封已经拆过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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