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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将一个一尺见方木盒放在青年的书案上,将盖子打开置于一旁。
不等玄衣青年开口将自己斥退,便腾身而起,施展轻功从屋顶上的暗窗遁去,衣袂掠起轻微的响动。
一股异样的气味弥漫开来,那是浓郁的血腥味中混入了尸体的腐臭,极端不祥。
青年不为所动,那盒子里的物事是什么,他本是一清二楚。
一颗人头,双目圆睁。
青年就这样闭目和一颗人头坐在一起。
那死人睁着不甘而怨恨的眼,他本还想多看这世道几眼,但天地不仁,褫夺了他在紫陌红尘中的位置。
而此刻活着的人竟闭了双目,好像他能够对亡者施以仅有的仁慈,让他最后享有须臾看看世界的权力。
窗外落雪了,雪粒扑簌簌地擦过外墙上爬山虎干枯的藤,有的就粘连在弯折之处藏污纳垢的地方,而更多的与枯藤相撞崩落在地面上化为泥泞。
雪势渐大,雪粒化为如絮的雪片忽忽悠悠地无声降下,不一会便将泥泞盖了个严实。
漫天大雪落了一阵,雨云也安静了下来,云层厚重,月光仍看不见。
周遭阒寂。
青年仍自闭目静坐,紧紧蹙起的眉并未因黑影的离去而放松。
他似乎习惯了蹙眉,仿佛那蹙眉的力度能够把扰人心乱的千头万绪都从眉间挤出去一般。
许久,青年睁开双眸。
眸似点星,亮极,又翳着一层罔顾人世冷暖的淡漠疏离。
他低下头凝视着书案上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用两根纤长而苍白的手指翻动着纸页。
那是一本族谱,一个个端谨的正楷书写的名字上,赫然又划上了长长短短朱砂道儿。
朱砂调和了簇新的墨迹,不再鲜亮,与陈年淤积的血色无二,仿佛无声地控诉,被冠以这些姓名的生物,被迫猝然地支离在了缄默的大地上。
有什么人曾以苍生为名,杀人灭族。
青年把名册翻到最后一页,凝视上面唯一一个没有被朱砂覆盖的姓名。
他自嘲地勾勾嘴角,提起朱砂笔将它划去,留下长长的一条血痕。
朱砂调得很浓,狼毫笔饱饱地蘸了,笔端提离纸面之时,一滴朱砂自笔尖滚落,浮在精制的御用笺纸上并不晕开。
天寒地冻,朱砂墨迹干得极慢。
墨迹边缘渐渐累积了一圈褐色,像一滴干涸的血。
一滴含着未解之仇的咒怨的血。
青年将名册合起收入怀中,起身出屋,缓步到院中唯一一棵老树下。
树冠浓密厚厚地积了一层白雪,压枝欲低,而那老树似有千钧扛鼎之力,岿然伫立。
青年静静地看雪,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他孩子气地离开树荫立在院中央,伸出手接住一片飞絮,释然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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